■尚一网记者 韩冬 文/图

    你眼中的特殊教育是怎样的？你眼中的特教老师又是什么样子的？“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前夕，记者走进常德市特殊教育学校，和这群平均年龄28岁的教师们进行了交谈。

    “和普通教育学校分小学、中学不同，我们特教学校分学前部、益智部（智力障碍）、启聪部（听力障碍）、职教部，益智部又按年龄分为低、中、高、职教段。”办公室主任朱永祥做了个开场白，而益智部低段15名女教师的“画像”在和她们的交流中逐渐清晰、丰满——

    “大学被调剂到特教专业，有过换专业的想法，接触半年后坚定选择，总该有人要从事特教，做不了先驱就做追随者吧。”

    “10遍学不会，我们教100遍，这学期会了，可能下学期就忘了，只能反复教……”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如此全能！教育学、心理学、康复知识、医学常识都得懂；不分课上课下随时在线，追得上满操场跑的娃，陪得了星星的孩子……”

    “个训课的教具因生而异、因程度而异，加班做教具、写教案是常态……”

    “碰上情绪不受控的，难免挂点彩……”

    “特教孩子的回馈不是很明显，要从细处发现幸福，比如，当我带的孩子从无语言到学会说‘报告’，从一步指令到学会三步指令，从不回应到主动拉起我的手……”

    “家长的一句感谢的话语和‘老师更专业’的评价，感觉比喝任何咖啡都提神……”

    ……

    【一】

    “现实就是，大部分智力障碍的孩子，你教他加减法，每天都教一节课，即使1+1=2背得滚瓜烂熟，但遇上具体的左手一个苹果，右手一个梨，手里有几个水果时，照样回答不上来。这种挫败感，刚开始是难以承受的。” ——周承宇

    益智部低段面向的是8至12岁的孩子，目前该段有7个班，84名学生，17名老师，其中1名男老师，1名女老师休产假。每个教室门口都有一个特制的班牌，班牌上有班主任和辅班老师的照片，便于孩子们找到教室。上面的课表每周更新，开设生活常识、生活技能、生活休闲、阳光活动、兴趣活动等5门课程。

    2019年从重庆师范大学特教专业毕业的周承宇进入益智部，是段里最年轻的老师。从一开始她晕头转向追逐坐不住的孩子，到10以内的加减法教了一个学期，学生们仍然今天学、明天忘，再到个训课上家长的质疑，她一度怀疑自己的职业选择。

    迷茫之际，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她“破防”：有一次，一个职教部大哥哥拦住“逃课”的小弟弟，将小弟弟的手交到她手中，交接时嘴里温柔地叮咛“你要跟着老师走哦”，小弟弟顿时温顺了不少，他还学着大哥哥的样子说着“跟着老师走”。

    “慢慢来，给大家时间，这也许就是特教师生的成长必经之路。”23岁的周承宇说。

    【二】

    “这一巴掌也打醒了我，让我明白特教这一行业，有时候并不是双向奔赴，你付出足够多的爱和包容换来的不一定是学生的懂得与爱戴。”——刘远洁

    回首10年特教生涯,刘远洁感叹时光飞逝，入校第一年里的那次“打击”也久久不能忘怀。

    那时，她任课班级里有一名胖胖的笑起来非常可爱的小男生，平日里小男生一见她就会热络地打招呼。一次小男生生病呕吐，呕吐物堵住洗手台，她毫不犹豫地伸手疏通，并帮他清洁衣物。

    可不曾想，美好的“忘年交”居然是那么不堪一击。一天中午，小男生被班主任批评，刘远洁走过去关切询问，班主任说他很倔一直不肯认错，她便想着以他们的交情，劝劝肯定能听。“做错了事情要勇敢承认哦，告诉老师下次不再犯了，我就带你去食堂吃饭……”话音没落，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当时她就懵了，反应过来后，眼泪止不住地流，午饭都没吃。

    后来同事们来宽慰：守护这群特殊的孩子，要稳定他们的情绪，包容他们的不足，同时收起我们的玻璃心，练就金刚身。

    【三】

    “为了让孩子更好地融入社会生活圈，我们在一边授课，一边编写校本教材，我基本上走到哪拍到哪，收集孩子们熟悉的场景作为素材，512G的手机内存不够用，还买了2个硬盘。”——李娇

    学校成立导师工作室，邀请华中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雷江华教授入驻工作室。2年多来，雷教授每月来校3天进行课改工作的指导，老师们精心备课、研课，每周二至周四下午4点半到5点半是段内教师雷打不动的集体教研时间。

    “我住在哪个社区？”“从学校到甘露寺公园怎么走？”“去水果超市怎么选购水果？”李娇列举这些编写的本土教材主题，围绕“生活”展开，以熟悉的生活场景为实例，培养学生照顾自己、养活自己、超越自己的能力。这些年，李娇养成了逛街随手拍的习惯，现在使用的手机里已存有8000多张图片和3000多个视频。一次，她在超市逐一拍摄商品价格，被店家误以为是“同行来探秘”，结果被保安赶出了门。

    益智部每个孩子的需求都不一样，这也是学校开设个训课的初衷。她和老师们用心做教具，教刷牙一课时，她用超轻彩泥做模型，横握牙刷，上下刷，里外刷……手把手教学。看着孩子的一丁点进步，她都欣慰不已。

    【四】

    “和普通学校不同，特教学校的教室里除了学生，还有陪读的家长。最委屈的是家长的不配合、不理解，最难过的是看到家长先放弃。”——许晓姗

    上学期期末，班里统计新校服尺码，有位妈妈突然大声说了一句“校服上印校名干嘛，好丑！”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许晓姗心领神会：她是不希望外人知道孩子的“特殊”。

    特教老师们，课堂上不仅要面对学生各种状况，还要时不时应对家长的负面情绪。这时，许晓姗会调整课堂节奏，用一段小视频或者一个小故事进行疏导，“特教家长自己不能正视世俗的眼光，把孩子藏着掖着，孩子怎能走入社会，怎能被社会接纳？”

    她说起一个案例。一个12岁仍穿着“尿不湿”的男生，在来学校之前，他在外地做生意的父母从未带他出门，学校陪读也是雇人来的，家长对他接受教育的期望值不高，只要“干干净净的过日子”。刚开始，男生对外界的人和事没反应，通过“小步子多循环”训练，用短句和他交流，积极发掘他在视觉上的长处给予鼓励。两年后，他能自己喝水、拿放东西，还有了规则意识，碍于颜面的家长也终于愿意带孩子一起出门了，听说还要带他去登长城。

    【五】

    “我时常想，什么才是成功的教育。对于我们所面对的特殊孩子，是考上大学？学得一门技能？获得一份工作？成立一个家庭？获得一个朋友？体验一种生活？”——黄平

    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特殊教育专业的黄平先后担任启聪部英语及科学教师、学前康复班教师、益智部副部长。遇到过很多不一样的学生，但印象最深的是和小杨有关的那些片段。

    小杨是一名听力障碍儿童，父母离异，跟随伯父伯母生活。对课堂学习知识缺乏兴趣，经常不完成作业。16岁的他只上了几年特校，就跟着爸爸外出打工了。

    “新年快乐，新春快乐！”“黄老师好！祝你端午快乐。”“新的一岁天天开心。”这是小杨离开学校后发来的3条QQ信息。收到生日祝福的那一刻，黄平的感动无以复加。她说，人生有期，育人无涯。好的特殊教育不仅仅是让人学得多少知识，获得多少技能，更重要的是培养健全的人格，学会感恩，懂得对生命的尊重。

    人物小档案

    益智部低段教师共17名，分别是：王雪、黄平、杨星、李娇、张小庆、许晓姗、江鸿艳、王芳、张诗、刘以欢、朱姣、张萌、刘远洁、熊毕媛、周承宇、吴颖、李婷斌（唯一的男同胞）。学校教师团队多来自外省市，这个平均年龄28岁的团队曾开玩笑：特教教师团队籍贯有望集齐全国所有省、自治区、直辖市和特别行政区，目前益智部已经点亮辽宁、内蒙古、重庆、陕西、河北、四川等省市的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