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一网记者 葛辉文 胡秋菊 文/图

    刚刚过去的“五一”国际劳动节，常德市货车司机龙兵喜事连连：成了首位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的个体货运司机，也成了湖南省今年唯一上榜的全国“最美职工”。

    2020年9月17日，龙兵被正在湖南考察的习近平总书记称赞为“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踩着“最美逆行者”的鼓点，龙兵亮相央视《闪亮的名字——2022最美职工发布仪式》、“中国梦·劳动美”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特别节目。

    龙兵喜获殊荣。 胡秋菊 摄

    从懵懂少年到优秀士兵

    15岁那年，龙兵退学了。正值青春期的他原本在读高一，叛逆、冲动，意气用事离开了校园。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对龙兵并没有多高的要求，只希望他做个好人。

    “我那时太犟，父母怕我学坏，把我托付给了姨父。”那时，姨父谌汉林在当地乡镇站所工作，是家族里最有威信的人。

    姨父是个特别严谨的人，龙兵对他又敬又怕。单位有车，姨父要求龙兵每天把车洗得干干净净。有一次龙兵没有及时洗车，却谎称洗过，姨父一气之下教训了他，这让龙兵长了记性：做人要诚实，做事不能偷懒。

    17岁那年，向往军营的龙兵报名参军。姨父还记得龙兵从部队给他打电话：“部队比您的要求严多了，汽车轮胎还得刷鞋油呢。”不过，龙兵下一句话让他很欣慰：“您放心，我会好好干。”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先后获得连队“优秀士兵”“演习保障先进个人”等荣誉。

    2003年，龙兵奉命参加洪泽湖抗洪抢险。7天时间，第一次上前线“实战”，龙兵记忆犹新：“印象最深的是我的班长，一名才21岁的党员，他连续多天奋战在抗洪一线。即使肩膀磨破了皮、累得疲惫不堪，他始终冲在最前面。”在他心中，班长就是英雄。至今，龙兵还保存着一只班长赠送的老军号。

    “部队五年，我一生受益。”军旅生活，龙兵充满感激，还有甜蜜的回忆。在QQ上，他结识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皇启云。“因为他是兵哥哥，我觉得他可靠，特别喜欢他身上的军人气质。”皇启云说。

    从努力养家到迎难而上

    龙兵的家在青山环抱的桃源县茶庵铺镇茶庵铺村。

    “儿子和媳妇平常在外跑长途很辛苦，家里主要靠他们撑着。”龙兵的父母说，自从儿子回来后，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2009年，退伍两年后的龙兵攒钱购置了大货车，开始从事长途货运。他用辛苦劳动得来的报酬修了楼房，结婚生子，孝敬父母，扛起家庭的责任。

    “那天，我在微信群里看到，常德微善风爱心联盟全城急寻大货车司机，需要运送一批爱心物资到武汉去，当时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报名的人就龙兵一个。2020年2月12日，接了任务的他对妻子谎称帮朋友搬迁厂房。当时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恐惧气氛，让他不敢对家人说实话。

    “车上了高速公路，发现往武汉方向开的货车只有我这一辆，心里也有点慌。”龙兵说，当时真有点后悔，但既然答应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开。

    一路上，因为紧张，除了检测站，他中途不敢下车。越是临近武汉，车上GPS播报的安全提示就越频繁。一口气将车开到武汉，龙兵连水都没喝一口。

    “到了武汉，我才知道，武汉人民是多么需要我们。”返程时，一名志愿者跑过来问他：“龙师傅，您还会来吗？”看到他期盼的眼神，龙兵坚定地回答：“一定会来！”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老班长。

    按照要求，回常德后龙兵需要隔离14天。他想，若去一次换一次司机，大家都有风险不说，回来都得隔离，不如自己好事做到底，一个人担着都省事。

    32天，他先后11次独自驾车前往湖北，行程达1.2万公里。除了武汉，他还去过宜昌、孝感等疫区，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32天，他以车为家，不是方便面，就是盒饭，洗漱全靠水箱里的一点水。由于驾驶室密闭，每次醒来被子都仿佛浸了一层水。独自在路上，每次电话那头传来女儿叫爸爸的声音，都让他泪湿眼眶。

    最难的是从安乡运送爱心蔬菜的那次。那天，雨雪交加，他将车开进一条村道。装车完毕，已是夜里8点多。载重30吨、挂厢长达13米的大货车却没有掉头的可能，只能慢慢原路倒回。2公里路，倒车竟花了3个多小时。直到次日零时过，他才将车倒回大路上。因为下雪，原本5个小时的路程，这一趟，他足足开了12个小时。

    妻子记得龙兵返家时，整个人脏得面目全非。丈夫还是糖尿病患者，长时间吃方便面，过度劳累可是要命的，她心疼得边数落边流泪。这一个多月，全家人跟着提心吊胆，没睡过一个好觉。

    龙兵回家，没有和别人说起这趟经历，也不觉得是什么英雄壮举。因为去过武汉，反而被“另眼”相待，他的车被人当作“不祥物”拒之门外。一段时间里，货运业务也都没有了。

    “女儿竖起大拇指，说我了不起。”在被派出所“审”出来之前，女儿是第一个叫他英雄的人。

    从热心肠到公益人

    刚退伍时，龙兵开中巴跑过客运，对困难老人热情关照还免票；发现本村的迷路老人，还主动送他们回家。最后一算账，不仅没赚钱，还亏了本。

    2019年，龙兵加入了当地的公益组织。“我们每年不定期开展10多次助学和慰问活动，如果他在外跑车，一定要我们等他，生怕错过了。”在桃源县九妹公益茶庵铺片区负责人陈伟珍、唐辉琳眼中，龙兵是组织里的“铁杆”。

    “他宁愿少赚钱，也要多做事。”2020年，为了参加公益活动，龙兵将一笔5000元的运输业务转给别人，自己贴钱往返300公里为偏远山区瓦儿岗小学送物资。

    2021年7月，河南多地突发暴雨灾害。龙兵当即找陈伟珍商议驰援，短短两天便募集25万元物资。7月26日，由龙兵驾车，一行9人赶赴河南省新密市，送去19吨生活和防疫物资。

    “卸完物资后，我们决定留下来继续参与灾区救援工作。为了不给当地添麻烦，白天吃自带的泡面，晚上睡在帐篷里。龙兵一个人睡在车上，最辛苦。”河南之行，所有费用由几名主要组织者分摊，龙兵花去8000多元。

    前年龙兵出名后，公益伙伴们又多了一件事：监督龙兵。长期在外跑车，爽直的龙兵说话难免有些糙。于是，大家约定，龙兵说一次不文明用语，罚款200元。自认该罚的龙兵说大概罚了上千元。

    去年，龙兵加入了党组织。他觉得这是一个新的起点，自己还要全面提升。

    驰援武汉时，正在装车的龙兵。（本人供图）

    从个体司机到货运行业代言人

    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南考察时主持召开座谈会，龙兵是10名基层代表之一。

    龙兵向总书记汇报了疫情期间驰援湖北的经历后，接着反映了货运行业存在的一些问题。他提出了加快发展货运信息平台、加强高速公路服务区司机之家建设、为货车司机提供学习平台等建议。总书记亲切地回应说：“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问题，一个群体有一个群体的困难，我们要重视起来，不断解决。”

    近年来，货运行业市场低迷，货车司机群体难稳定。2021年12月，当选常德市第八届人大代表的龙兵在常德市八届人大一次会议上，提出了《优化货车司机从业环境》的建议。

    2022年初，龙兵结识了同为常德市第八届人大代表的李刚，共同成立桃源县鑫龙运输有限公司，联合货运司机抱团取暖，规范发展。虽然共事才短短几个月，在李刚眼中，龙兵是“能做事，能想事，能干事的人”。

    近年来，龙兵先后获得“全国交通运输系统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先进个人”“2020年度十大最美货车司机”“2020年感动交通十大年度人物”等十多项荣誉。

    令人欣喜的是，他向习近平总书记反映的问题正在解决。近两年，全国建成了800多个司机之家，货运信息平台增多，尤其是疫情之下物流保通保畅，国家出台了多项举措，货运司机的工作条件正在改善。

    眼下，龙兵正在筹划成立工作室、建立公益服务机构，在各级各部门和货车司机之间架起桥梁，让全社会更多人看见这个群体。

    龙兵正在续写自己的故事新篇……

    凡人英雄的价值不容低估

    □罗琳

    2020年9月，龙兵作为基层代表参加了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南考察期间的座谈会。总书记在了解到当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最紧张的时刻，龙兵驾驶大货车前往湖北运送爱心物资，前后32天、往返11次、行程1.2万公里的义举之后，称赞道：“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无论是两千多年前的《史记·游侠列传》，还是今天央视的《感动中国》，里面的凡人英雄都能广泛引发大家的共鸣，更多地点燃人们的情绪。究其原因，一方面这些英模就生活在老百姓的大群里，具有很强的示范性和可复制性，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另一方面，凡人英雄作为世道人心的镜子，直接反映着社会的世俗风貌，有他们的存在，人们备受鼓舞，更能提振相互守望、相互依靠的信心。民众也很乐意通过对英雄壮举的赞赏和推崇，建构起彼此认同的价值观和内驱力。

    凡人英雄之所以能够赢得广泛尊敬和认同，不仅因为他们的故事总是丰满好看，而且他们身上自带民间世代推崇的侠义精神，这一点尤其令人感动和敬佩。细究其中的道理，盖因真正的侠义精神和情感不是被操控出来的，而是源自强烈的自我意识和自身性格，完全出于自发、自主和自愿，默认有一套比自己的生命、比权威更高尚的原则，迫使个人义无反顾地去执行它。所以，侠士的故事固然感人，但真正打动人的绝不单单是他一时的壮举，而是他的行事逻辑和精神动力。是凡人，又高于凡人，势必令他人相形之下顿生敬意。

    接连不断的荣誉让龙兵成了名人，他利用自己头顶的光环为行业代言，替两千多万货运司机发声，推动了一系列改进举措的兑现落地，谱写出一部凡人英雄的成长记。在短短两年多时间里，一位仅有初中学历的普通货运司机，从默默无闻到走向前台建言献策，其“升级”速度之快，令人刮目相看。无疑，凡人龙兵没有成为昙花一现的先进典型，而是被更大范围地放大了身影，拔高了形象，扩大了影响。这是我们整个社会评价体系的进步，意味着荣誉的追光灯开启了更大的广角，让凡人英雄有了尤为醒目的凸现。

    值得注意的是，不断“加码”的荣誉，也在不断“塑造”着龙兵。著名哲学家萨特说过，人会“把别人的注视，当做了自己的可能性”。因此，意识到实际的自我与理想的自我有差距时，只会感到伤感；而感觉到自己没有履行社会责任时，则会感到焦虑。被荣誉团团包围的时候，人会自然而然地意识到有一个参照系正在评价自己。由此，不仅激发出更大的热情，也会调动起空前的潜力，为更大的使命竭忠尽智，勇往直前。可见，凡人英雄不是一个简单的标杆，而是一部可以不断升级迭代的励志大片。现代社会心理学研究认为，社会活动中的自我意识产生于自我反思。我们通过对凡人英雄行为轨迹的关注和解析，旨在有启发性地唤醒更多人的自我意识，在关键时刻能够甘于奉献、勇于牺牲。

    纵览天下，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常德城的“虎贲千秋”主题雕像、布鲁塞尔“小于连”撒尿的铜像、以扬州农民张志成为原型拍成的电影《平民英雄》……展现的都是凡人的面孔。走遍全球，跨越国界、族群和语言，到处都有为平民英雄立碑塑像的传统，其中很多早已成为文明地标享誉世界，被世人一再瞻仰和传颂，作为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而万古流芳。

    有道是，衡量一个民族的文明程度就看他们对待弱势群体的态度。窃以为，对待凡人英雄的态度则能映照出群体的价值取向和人格原型，而且确实可以从中析出一个很大的文化公约数。由此，凡人英雄理当成为我们热捧的“王者荣耀”和“仙剑奇侠”，被讴歌、被效法、被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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